在上海，语文特级教师黄玉峰不仅是一位语文名师，更因对教育抱有自觉、深刻的省思而闻名。
十年前，他受邀担任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的创校校长。从设计学校的每一个细节，到为每一位学生计深远，他都亲力亲为。
时值建校十周年之际，他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教育之道，其犹水乎
上观新闻：日前，您日夜潜心耕耘的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迎来了建校十周年的日子。十周年办学成果展示活动以“水润十载，君子初成”为主题，用“水”可以教我们的教育智慧贯穿整场活动。为何会想到突出“水”这一自然元素？
黄玉峰：十年弹指一挥间，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如白驹过隙，但刚过去的十年对我们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以下简称“五浦汇”）来说意义不凡，是奠定学校根基的十年。在当下这个节点举办办学成果展示活动，既是回首来路，总结我们做对了什么、哪些方面还要继续提升，又是展望未来，希望能为五浦汇未来更多个十年播下信念的种子。
酝酿活动主题时，联想到学校地处青浦，出门见水，人杰地灵，且多年来学校的文化氛围深受青浦“水”文化的滋养，同事们不约而同地建议把“水”的形象与神韵作为一条主线，融入活动的策划。细细想来，我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
尤其是过去十年，因为成为一所初中的校长，我接触社会的面更大、更广了。我遇到的每一位老师、家长、学生都各有各的特点和际遇，也让我对秉承教育的初心更添了一分敬畏，对何为学生身心成长最渴求的养分有了更贴近的了解。当我们从千年文脉中采撷智慧，将“人生教育 君子养成”作为办学理念时，发现自己愈发能够与古人经典篇章中对“水之道”“水之形”“水之恒”的阐释，产生强烈的共鸣了。
水，利万物而不争，因万物而赋形，教育应“有教无类”。水无常形，因地而制流，而君子不器，需因材施教，使其知行合一。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教育是春风化雨、浸润心田。水，赴百仞之谷不惧，教育应该为培养“自强不息”的君子孜孜以求。水，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教育是慢的艺术。教育之道，其犹水乎。
水有德、有道，更有千年未变的恒心。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也应该向水学习，在一个又一个教育的细节中，将“润物细无声”“循序渐进”“疏而不堵、启而不塞”等水的智慧坚定地迁移过来。
水看着平凡，但总能在浇灌花草时，抵达根系的最深处。好的教育也应该是筑基、固本的教育，根基筑得好，小树苗们才能长成参天大树。五浦汇的孩子们刚入校时很多还是小学生的模样，离校时已是对未来多有瞻望的翩翩少年。这份亲眼见证也让我对教育的本质有了更进一步的体认。
回望来时路。过去十年，五浦汇借家校社合力，以人生教育培根，以人文与科学展翼。注重以诗教润心、以礼教立行、以乐教怡情、以科教启智、以家教共育，五教融合，浸润每一颗心灵。
在未来更多个日夜，我们希望继续把这里打造成为一个和谐、亲密的培养人的地方，帮助更多孩子以谦谦君子之姿，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十周年办学成果展示活动在《校礼三字经》诵读中拉开序幕。十声鼓响如同时光的叩问，唤醒了五浦汇十年的记忆。
始终把“人”放在第一位
上观新闻：2010年，还在复旦大学附属中学任教的您，曾以《把“人”的教育写在我们的旗帜上》为题，观点鲜明地批评了“让‘人’消失不见”的应试教育，并身体力行，坚定地探索“以人为本”的教育。成为五浦汇校长后的这十多年来，是否已有小成？
黄玉峰：不敢奢谈“为教育打造一个范例”，但“做出一个新的样子来”应该是做到了。在五浦汇，基于“人生教育”的宗旨，我们设计了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不仅是为了陶冶孩子们的情操，也是为了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为他们更自主地学习创造更好的环境。我想，不论外部环境如何，我们都要先把“真正值得追求的学习”教给学生。
包括这次为办学成果展示活动拍摄视频，我们也专门选取了几个孩子成长中的小故事，作为重要的拍摄素材。比如，我们拍摄了一个同学竞选班干部落选、慢慢走出情绪低谷、学会调整自己的状态、努力走向更多同学、收获友谊的故事；拍摄了一个同学想为自己热爱的古筝艺术组建兴趣社团，却踌躇于没有人愿意参加，以日夜坚持练习的身影感染了老师和同伴，获得众人响应的故事。
这些故事看着平凡，却是孩子们时常所思、所想、所惑的来源。一方面，我们希望通过拍摄、播放这样的素材，启发更多孩子思考“什么是成长”“什么是热爱”“什么是真正值得追求的学习”。另一方面，我们也希望通过这样一种形式，营造一种氛围、释放一种态度：在成长中遇到任何情况都没有关系。希望鼓励孩子们正视自己在成长中遇到的各种情况，鼓励他们与问题共处、提升对各种状况的包容度。
五浦汇以举办“艺体嘉年华”鼓励学子顽强拼搏、超越自我，释放青春激情。
从越来越多的孩子身上，我们已经看到，成长的韧性从来不是靠教育者一时一地的付出或热情就能获得的。韧性的形成更多需要的是“接纳”和“耐心”，是“包容犯错”“允许迷茫”，是“少一点唠叨”“多一分理解”。
如果说，过去，我作为老师，经常思考的是要“做什么”“给什么”，如今，作为校长，我会进一步意识到，教育是一个过程，要向大自然中的水滴石穿学习“柔韧”、向古往今来的治水者学习“疏而不堵”、向那些最优秀的园丁学习“道法自然”“顺应天性”。
教育者不能只是简单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而是要始终把“人”放在第一位，然后在此基础上，做家长、孩子的并肩同行者，守望相助，一起去做更符合成长规律的事。
上观新闻：但您还是不时会为部分老师不够合理的教导方式、部分家长过于“鸡血”“焦虑”的做法而忧心。
黄玉峰：确实，很多人都不可避免地会犯“功利主义”“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错误，有的甚至会因为拿到暂时的“结果”而沾沾自喜。
面对说服不了的同仁、家长，我只能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展示，什么是好的教育该有的样子。我希望通过自己做的每一个具体的选择让他们看到：任何一个孩子都会因为“与其程度相匹配的因材施教”“给予更大的成长空间”“时常感受到尊重和温暖的爱”而收获更快乐、舒朗的成长和进步。
利用午休时间凝神静气、练习书法是每一位五浦汇学子的日课。图为同学们在进行书法长卷的创作。
面对时代挑战不能缺席
上观新闻：最近，您在五浦汇校园里推动了两件事。一件是将原名为“格园”的花园改名为“伊园”，与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共建“伊园生态基地”。另一件是与教育部哲学与社会科学实验室、华东师范大学智能教育实验室共同探索打造“AI准备就绪学校”。这是否也能体现出您对当下教育格局的思考？
黄玉峰：是的。面对时代挑战，教育工作者不能缺席。“伊园”的创建呼应时代对生态文明的追求，打造“AI准备就绪学校”更是时不我待之举。
“伊园”曾名“格园”，取“格物致知”之意。改名“伊园”，取“伊甸”之淳，追“伊人”之坚，喻基础教育如万物萌芽，得雨露之润、阳光之煦，乃可参天凌云。蒙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支持与助力，规划中的“伊园”将是一个融果园、菜园、花园、竹园、茶园、药园为一体的所在，不仅能够让孩子们感受到接触泥土、亲近自然的快乐，也能够提前体验在真实的自然环境中从事科学研究的氛围。
校赛艇队的学子在这个夏天拥有了城市孩子鲜见的黝黑肤色，用热爱和汗水劈波斩浪。
成立“AI准备就绪学校”，则是希望引入更多专业的科研力量，助力全体师生提前体验人工智能时代在教育领域可能引发的各种连锁反应。
我们也曾邀请相关领域的专家到校为老师做培训，介绍可以在日常教学工作中融入人工智能探索的落点和方向。但对相关的知识或理念，老师们大多听得似懂非懂，只能形成一个大致的印象。
这让我意识到：人工智能相关技术、工具在为教育赋能的过程中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只有真正地尝试过才能体会和发现。老师们和孩子们可以把人工智能用到怎样一个程度，只有勇敢地试并且同步保持严谨的求证和讨论，才能推动相关事宜往良性的方向发展。
无论探索怎样的教育前沿课题，我们都将以“为学生的成长服务”为本。我们相信，只有秉承这样的初心，才能让五浦汇未来的每一个十年都值得期待、充满活力。
艺术课上，师生以“十年筑山，五浦汇水”为主题，携手垒砌微缩山水景观装置，彰显五浦汇人的精神气象。 均 受访者供图
黄校长和孩子们在一起。 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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